卷十六·季氏第十六

  [疏]○正义曰:此篇论天下无道,政在大夫,故孔子陈其正道,扬其衰失,称损益以教人,举《诗》、《礼》以训子,明君子之行,正夫人之名,以前篇首章记卫君灵公失礼,此篇首章言鲁臣季氏专恣,故以次之也。

  季氏将伐颛臾。冉有、季路见於孔子曰:“季氏将有事於颛臾。”孔曰:“颛臾,伏羲之後,风姓之国,本鲁之附庸,当时臣属鲁。季氏贪其土地,欲灭而取之。冉有与季路为季氏臣,来告孔子。”孔子曰:“求!无乃尔是过与?孔曰:“冉求为季氏宰,相其室,为之聚敛,故孔子独疑求教之。”夫颛臾,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,孔曰:“使主祭蒙山。”且在邦域之中矣,孔曰:“鲁七百里之封,颛臾为附庸,在其域中。”是社稷之臣也。何以伐为?”孔曰:“已属鲁,为社稷之臣,何用灭之为?”冉有曰:“夫子欲之,吾二臣者皆不欲也。”孔曰:“归咎於季氏。”孔子曰:“求!周任有言曰:‘陈力就列,不能者止。’马曰:“周任,古之良史。言当陈其才力,度己所任,以就其位,不能则当止。”危而不持,颠而不扶,则将焉用彼相矣?包曰:“言辅相人者,当能持危扶颠。若不能,何用相为?”且尔言过矣,虎兕出於柙,龟玉毁於椟中,是谁之过与?”马曰:“柙,槛也。椟,匮也。失虎毁玉,岂非典守之过邪?”冉有曰:“今夫颛臾,固而近於费。马曰:“固,谓城郭完坚,兵甲利也。费,季氏邑。”今不取,後世必为子孙忧。”孔子曰:“求!君子疾夫,孔曰:“疾如女之言。”舍曰欲之,而必为之辞。孔曰:“舍其贪利之说,而更作他辞,是所疾也。”丘也闻有国有家者,不患寡而患不均,孔曰:“国,诸侯。家,卿大夫。不患土地人民之寡少,患政理之不均平。”不患贫而患不安,孔曰:“忧不能安民耳。民安则国富。”盖均无贫,和无寡,安无倾。包曰:“政教均平,则不贫矣。上下和同,不患寡矣。大小安宁,不倾危矣。”夫如是,故远人不服,则修文德以来之。既来之,则安之。今由与求也,相夫子,远人不服,而不能来也;邦分崩离析,而不能守也;孔曰:“民有畏心曰分,欲去曰崩,不可会聚曰离析。”而谋动干戈於邦内,孔曰:“干,楯也。戈,戟也。”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,而在萧墙之内也。”郑曰:“萧之言肃也。墙,谓屏也。君臣相见之礼,至屏而加肃敬焉,是以谓之萧墙。後季氏家臣阳虎果囚季桓子。”

  [疏]“季氏”至“内也”。

  ○正义曰:此章论鲁卿季氏专恣征伐之事也。“季氏将伐颛臾”者,颛臾,伏羲之後,风姓之国,本鲁之附庸,当时臣属於鲁,而季氏贪其土地,欲灭而取之也。“冉有、季氏见於孔子曰:季氏将有事於颛臾”者,冉有、季路为季氏臣,来告孔子,言季氏将有征伐之事於颛臾也。“孔子曰:求!无乃尔是过与”者,无乃,乃也。尔,女也。虽二子同来告,以冉求为季氏宰,相其室,为之聚敛,故孔子独疑求教之,言将伐颛臾,乃女是罪过与?与,疑辞也。“夫颛臾,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”者,言昔者先王始封颛臾为附庸之君,使主祭蒙山。蒙山在东,故曰东蒙。“且在邦域之中矣”者,鲁之封域方七百里,颛臾为附庸,在其域中也。“是社稷之臣也。何以伐为”者,言颛臾已属鲁,为社稷之臣,何用伐灭之为?“冉有曰:夫子欲之,吾二臣者皆不欲也”者,夫子,谓季氏也。冉有归其咎恶於季氏也,故言季氏欲伐,我二人皆不欲也。”孔子曰:求!周任有言曰:陈力就列,不能者止”者,周任,古之良史也。夫子见冉有归咎於季氏,故呼其名,引周任之言以责之。言为人臣者,当陈其才力,度己所任,以就其列位,不能则当自止退也。“危而不持,颠而不扶,则将焉用彼相矣”者,相,谓辅相。焉,何也。言辅相人者,当持其主之倾危,扶其主之颠踬。若其不能,何用彼相为?“且尔言过矣”者,尔,汝也。汝为季氏辅相,而归咎於季氏,自是汝之言罪过矣。“虎兕出於柙,龟玉毁於椟中,是谁之过与”者,此又为辅相之人作譬也。柙,槛也。椟,匮也。虎兕皆猛兽,故设槛以制之。龟玉皆大宝,故设匮以藏之。若虎兕失出於槛,龟玉损毁於匮中,是谁之过与?言是典守者之过也。以喻主君有阙,是辅相者之过也。“冉有曰:今夫颛臾固而近於费,今不取,後世必为子孙忧”者,此冉有乃自言欲伐颛臾之意也。固,谓城郭完坚,兵甲利也。费,季氏邑。言今夫颛臾城郭甲兵坚固,而又近於费邑,若今不伐而取之,後世必为季氏子孙之忧也。“孔子曰:求!君子疾夫,舍曰欲之,而必为之辞”者,孔子见冉有言将伐颛臾之意,故又呼冉有名而责之,如汝之言,君子所憎疾。夫以舍其探利之说,而更作他辞,是所疾也。“丘也闻有国有家者,不患寡而患不均”者,此下孔子又为言其正治之法,以示非臆说,故云丘也闻。国,谓诸侯。家,谓卿大夫。言为诸侯卿大夫者,不患土地人民之寡少,但患政理之不均平也。“不患贫而患不安”者,言不忧国家贫,但忧不能安民耳。民安则国富也。“盖均无贫,和无寡,安无倾”者,孔子既陈其所闻,更为言其理。盖言政教均平,则不贫矣。上下和同,不患寡矣。小大安宁,不倾危矣。如上所闻,此应云“均无寡,安无贫”。而此乃云“均无贫,和无寡,安无倾”者,欲见政教均平,又须上下和睦,然後国富民多,而社稷不倾危也,故衍其文耳。“夫如是,故远人不服,则修文德以来之。既来之,则安之”者,言夫政教能均平和安,如此,故远方之人有不服者,则当修文德,使远人慕其德化而来。远人既来,当以恩惠安存之。“今由与求也,相夫子”者,谓冉有、季路辅相季氏也。“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”者,谓不修文德也。“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”者,民有异心曰分,欲去曰崩,不可会聚曰离析。言国内之民又不能以恩惠安抚,致有异心,不可会聚,莫能固守也。“而谋动干戈於邦内”者,谓将伐颛臾也。“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,而在萧墙之内也”者,萧墙,谓屏也。萧之言肃也,君臣相见之礼,至屏而加肃敬焉,是以谓之萧墙。孔子,圣人,有先见之明。见季氏家臣擅命,必知将为季氏之祸,因冉有言颛臾後世必为子孙忧,故言吾恐季孙之忧不远在颛臾,而近在萧墙之内。後季氏家臣阳虎果囚季桓子。

  ○注“孔曰”至“孔子”。

  ○正义曰:云“颛臾伏羲之後,风姓之国”者,僖二十一年《左传》云:“任、宿、须句、颛臾,风姓也。实司太皞与有济之祀。”杜注云:“太皞,伏羲。四国,伏羲之後,故主其祀。颛臾在泰山南武阳县东北”是也。云“本鲁之附庸,当时臣属鲁”者,《王制》云:“公侯田方百里,伯七十里,子男五十里。不能五十里者,不合於天子,附於诸侯,曰附庸。”郑注云:“不合,谓不朝会也。小城曰附庸。附庸者,以国事附於大国,未能以其名通也。”言此颛臾始封为附庸之君,以国事附於鲁耳,犹不为鲁臣,故曰鲁之附庸。春秋之世,强陵弱,众暴寡,故当此季氏之时,而颛臾已属鲁为臣,故曰当时臣属鲁也。

  ○注“使主祭蒙山”。

  ○正义曰:《禹贡·徐州》云“蒙羽其艺”。《地理志》云泰山蒙阴县,“蒙山在西南,有祠。颛臾国在蒙山下”。

  ○注曰“鲁七百里之封,颛臾为附庸,在其域中”。

  ○正义曰:《明堂位》曰:“成王以周公为有勋劳於天下,是以封周公於曲阜,地方七百里,革车千乘。”郑注云:“曲阜,鲁地,上公之封,地方五百里,加鲁以四等之附庸,方百里者二十四井,五五二十五积四十九,开方之,得七百里。”言其颛臾为附庸,在此七百里封域之中也。

  ○注“周任,古之良史”。

  ○正义曰:周大夫也,与史侯、臧文仲并古人立言之贤者也。

  ○“马曰”至“过邪”。

  ○正义曰:云“柙,槛也”者,《说文》云“柙,槛也。槛,栊也。一曰圈。以藏虎兕”。《尔雅》云:“兕,似牛。”郭璞云:“一角,青色,重千斤。”《说文》云:“兕如野牛,青毛,其皮坚厚,可制铠。”《交州记》曰:“兕出九德,有一角,角长三尺馀,形如马鞭柄。”是也。云“椟,匮也”者,亦《说文》云也。

  ○注“孔曰:干,楯也。戈,戟也”。

  ○正义曰:干,一名楯,今谓之旁牌。《方言》云:“楯,自关而东,或谓之楯,或谓之干。关西谓之楯。是干、楯为一也,施纷以持之。”孔注《尚书·费誓》云:“施乃楯纷。”纷如绶而小,系於楯以持之,且以为饰也。干,扞也,并之以扞敌,故《牧誓》云“比尔干也”。戈者,《考工记》云:“戈,柲六尺有六寸。其刃广二寸,内倍之,胡三之,援四之。”郑玄注云:“戈,今句孑戟也,或谓之鸡鸣,或谓之拥颈。内谓胡以内接祕者也,长四寸。胡六寸。援八寸。”郑司农云:“援,直刃也,胡,其孑。”

  孔子曰:“天下有道,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;天下无道,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。自诸侯出,盖十世希不失矣;孔曰:“希,少也。周幽王为犬戎所杀,平王东迁,周始微弱。诸侯自作礼乐,专行征伐,始於隐公。至昭公十世失政,死於乾侯矣。”自大夫出,五世希不失矣,孔曰:“季文子初得政,至桓子五世,为家臣阳虎所囚。”陪臣执国命,三世希不失矣。马曰:“陪,重也。谓家臣。阳虎为季氏家臣,至虎三世而出奔齐。”天下有道,则政不在大夫。孔曰:“制之由君。”天下有道,则庶人不议。”孔曰:“无所非议。”

  [疏]“孔曰”至“不议”。

  ○正义曰:此一章论天下有道、无道,礼乐征伐所出不同,及言衰失之世数也。“孔子曰:天下有道,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”者,王者功成制礼,治定作乐,立司马之官,掌九伐之法,诸侯不得制作礼乐,赐弓矢然後专征伐。是天下有道之时,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也。“天下无道,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”者,谓天子微弱,诸侯上僭,自作礼乐,专行征伐也。“自诸侯出,盖十世希不失矣”者,希,少也。言政出诸侯,不过十世,必失其位,不失者少也。若鲁昭公出奔齐是也。“自大夫出,五世希不失矣”者,言政在大夫,不过五世,必失其位,不失者少矣。若鲁大夫季桓子为阳虎所囚是也。“陪臣执国命,三世希不失矣”者,陪,重也,谓家臣也。大夫已为臣,故谓家臣为陪臣。言陪臣擅权执国之政命,不过三世,必失其位,不失者少矣。若阳虎三世而出奔齐是也。“天下有道,则政不在大夫”者,元为政命,制之由君也。“天下有道,则庶人不议”者,议谓谤讪。言天下有道,则上酌民言以为政教,所行皆是,则庶人无有非毁谤议也。

  ○注“孔曰”至“乾侯”。

  ○正义曰:云“周幽王为犬戎所杀,平王东迁”者,案《周本纪》云:“幽王三年,嬖褒姒,生伯服。幽王欲废太子。太子母,申侯女,而为后。幽王得褒姒,爱之,使废申后,并去太子,用褒姒为后,以其子伯服为太子。幽王之废后去太子也,申侯怒,乃与缯、西夷犬戎共攻幽王。幽王举烽火徵兵,兵莫至。遂杀幽王丽山下,虏褒姒,尽取周赂而去。”隐六年《左传》称:“周桓公言於王曰:‘我周之东迁,晋、郑焉依?’”《周本纪》又云:“於是诸侯乃即申侯,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,是为平王也。”云“周始微弱”者,《地理志》云:“幽王淫褒姒,灭宗周,子平王东居洛邑。”於是王室之尊与诸侯无异,其诗不能复雅,故其诗谓之《王国风》,是周始微弱也。云“诸侯自作礼乐”者,谓僭为天子之礼乐,若鲁昭公之比也。案昭二十五年《公羊传》云:“子家驹曰:‘诸侯僭於天子,大夫僭於诸侯,久矣。’昭公曰:‘吾何僭矣哉?’子家驹曰:‘设两观,乘大辂,朱干玉戚以舞《大夏》,八佾以舞《大武》。’”是也。云“专行征伐”者,谓不由王命,专擅行其征伐。春秋之时,诸侯皆是也。云“始於隐公。至昭公十世失政,死於乾侯”者,隐公名息姑,伯禽七世孙,惠公弗皇子,声子所生,平王四十九年即位。是王室微弱,政在诸侯,始於隐公。隐公卒,弟桓公允立。卒,子庄公同立。卒,子闵公开立。卒,兄僖公申立。卒,子文公兴立。卒,子宣公倭立。卒,子成公黑肱立。卒,子襄公午立。卒,子昭公裯立。是为十世也。《春秋》昭公二十五年,公孙於齐。三十二年,卒於乾侯。是也。

  ○注“孔曰”至“所囚”。

  ○正义曰:“季文子初得政,至桓子五世”者,谓文子、武子、悼子、平子、桓子为五世也。云“为家臣阳虎所囚”者,定五年《左传》云“九月乙亥,阳虎囚季桓子及公父文伯”是也。

  ○注“阳虎”至“奔齐”。

  ○正义曰:鲁伐阳虎,阳虎出奔齐,在定九年。

  孔子曰:“禄之去公室五世矣,郑曰:“言此之时,鲁定公之初。鲁自东门襄仲杀文公之子赤而立宣公,於是政在大夫,爵禄不从君出,至定公为五世矣。”政逮於大夫四世矣,孔曰:“文子、武子、悼子、平子。”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。”孔曰:“三桓,谓仲孙、叔孙、季孙。三卿皆出桓公,故曰三桓也。仲孙氏改其氏称孟氏,至哀公皆衰。”

  [疏]“孔子”至“微矣”。

  ○正义曰:此章言鲁公室微弱,政在大夫也。“孔子曰:禄之去公室五世矣”者,谓政在大夫,爵禄不从君出,始於宣公。言此之时,在鲁定公之初,故为五世矣。“政逮於大夫四世矣”者,逮,及也。言君之政令及於大夫,至今四世矣。谓季文子、武子、悼子、平子也。“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”者,三桓谓仲孙、叔孙、季孙。三卿皆出桓公,故曰三桓也。仲孙氏改其氏称孟氏。以礼乐征伐自大夫出,五世希不失,故夫三桓子孙至哀公时皆衰微也。

  ○注“郑曰”至“世矣”。

  ○正义曰:“鲁自东门襄仲杀文公之子赤而立宣公”者,文十八年《左传》云“文公二妃敬嬴生宣公。敬嬴嬖,而私事襄仲。宣公长,而属诸襄仲。襄仲欲立之,叔仲不可。仲见于齐侯而请之。齐侯新立,而欲亲鲁,许之。冬十月,仲杀恶及视,而立宣公”是也。《公羊传》作“子赤襄仲居东门,故曰东门襄仲”。云“至定公为五世矣”者,谓宣公、成公、襄公、昭公、定公也。

  ○注“孔曰:文子、武子、悼子、平子”。

  ○正义曰:此据《左传》及《世家》文也。

  孔子曰:“益者三友,损者三友。友直,友谅,友多闻,益矣。友便辟,马曰:“便辟,巧辟人之所忌,以求容媚。”友善柔,马曰:“面柔也。”友便佞,损矣。”郑曰:“便,辩也,谓佞而辨。”

  [疏]“孔子”至“损矣”。

  ○正义曰:此章戒人择友也。“益者三友,损者三友”者,以人为友,损益於己,其类各三也。“友直,友谅,友多闻,益矣”者,直谓正直,谅谓诚信,多闻谓博学。以此三种之人为友,则有益於己也。“友便辟,友善柔,友便佞,损矣”者,便辟,巧辟人之所忌,以求容媚者也。善柔,谓面柔,和颜悦色以诱人者也。便,辨也,谓佞而复辨。以此三种之人为友,则有损於己也。

  孔子曰:“益者三乐,损者三乐。乐节礼乐,动得礼乐之节。乐道人之善,乐多贤友,益矣。乐骄乐,孔曰:“恃尊贵以自恣。”乐佚游,王曰:“佚游,出入不节。”乐宴乐,损矣。”孔曰:“宴乐,沈荒淫渎。三者,自损之道。”

  [疏]“孔子”至“损矣”。

  ○正义曰:此章言人心乐好损益之事,各有三种也。“乐节礼乐”者,谓凡所动作,皆得礼乐之节也。“乐道人之善”者,谓好称人之美也。“乐多贤友”者,谓好多得贤人以为朋友也。言好此三者,於身有益也。“乐骄乐”者,谓恃尊贵以自恣也。“乐佚游”者,谓好出入不节也。“乐宴乐”者,谓好沈荒淫溢也。言好此三者,自损之道也。

  ○注“沈荒淫渎”。

  ○正义曰:云沉者,《书·微子》云“沉酗於酒”,言人以酒乱,若沉没於水,故以耽酒为沉也。荒者,废也,谓有所好乐而废所掌之职事也。《书》云“酒荒於厥邑”,“内作色荒,外作禽荒”,皆是淫,训过也。言耽酒为过差也。渎者,嫉慢也。言无复礼节也。

  孔子曰:“侍於君子有三愆:孔曰:“愆,过也。”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,郑曰:“躁,不安静。”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,孔曰:“隐匿不尽情实。”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。”周曰:“未见君子颜色所趣向,而便逆先意语者,犹瞽也。”

  [疏]“孔子”至“之瞽”。

  ○正义曰:此章戒卑侍於尊,审慎言语之法也。“侍於君子有三愆”者,愆,过也。言卑侍於尊,有三种过失之事。“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”者,谓君子言事,未及於己而辄先言,是谓躁动不安静也。“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”者,谓君子言论及己,己应言而不言,是谓隐匿不尽情实也。“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”者,瞽,谓无目之人也。言未见君子颜色所趣向,而便逆先意语者,犹若无目人也。

  孔子曰:“君子有三戒:少之时,血气未定,戒之在色。及其壮也,血气方刚,戒之在斗。及其老也,血气既衰,戒之在得。”孔曰:“得,贪得。”

  [疏]“孔子”至“在得”。

  ○正义曰:此章言君子之人,自少及老,有三种戒慎之事也。“少之时,血气未定,戒之在色”者,少,谓人年二十九以下,血气犹弱,筋骨未定,贪色则自损,故戒之。“及其壮也,血气方刚,戒之在斗”者,壮,谓气力方当刚强,喜於争斗,故戒之。“及其老也,血气既衰,戒之在得”者,老,谓五十以上。得,谓贪得。血气既衰,多好聚敛,故戒之。

  孔子曰:“君子有三畏:畏天命,顺吉逆凶,天之命也。畏大人,大人,即圣人,与天地合其德。畏圣人之言。深远不可易知测,圣人之言也。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,恢疏,故不知畏。狎大人,直而不肆,故狎之。侮圣人之言。”不可小知,故侮之。

  [疏]“孔子”至“之言”。

  ○正义曰:此章言君子小人敬慢不同也。“君子有三畏”者,心服曰畏。言君子心所畏服,有三种之事也。“畏天命”者,谓作善,降之百祥;作不善,降之百殃。顺吉逆凶,天之命也,故君子畏之。“畏大人”者,大人即圣人也,与天地合其德,故君子畏之。“畏圣人之言”者,圣人之言,深远不可易知测,故君子畏之也。“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”者,言小人与君子相反,天道恢疏,故小人不知畏也。“狎大人”者,狎,谓惯忽。圣人直而不肆,故小人忽之。“侮圣人之言”者,侮,谓轻慢。圣人之言,不可小知,故小人轻慢之而不行也。

  ○注“顺吉逆凶,天之命也”。

  ○正义曰:《虞书·大禹谟》云:“惠迪吉,从逆凶,惟影响。”孔安国云:“顺道吉,从逆凶,吉凶之报,若影之随形,响之应声,言不虚。”道即天命也,天命无不报,故可畏之。

  ○注“大人即圣人,与天地合其德”。

  ○正义曰:《易》云“利见大人”,即圣人也。《乾卦·文言》云“夫大人者,与天地合其德”,庄氏云:“谓覆载也。与日月合其明,谓照临也。与四时合其序,若赏以春夏,刑以秋冬之类也。与鬼神合其吉凶,若福善祸淫也。”此独举天地合其德者,举一隅也。

  ○注“恢疏,故不知畏”。

  ○正义曰:案《老子·德经》云:“天网恢恢,疏而不失。”言天之网罗,恢恢疏远,刑淫赏善,不失毫分也。

  ○注“直而不肆,故狎之”。

  ○正义曰:肆,谓放肆。言大人质直而不放肆,故小人轻狎之也。

  孔子曰:“生而知之者,上也。学而知之者,次也。困而学之,又其次也。孔曰:“困,谓有所不通。”困而不学,民斯为下矣。”

  [疏]“孔子”至“下矣”。

  ○正义曰:此章劝人学也。“生而知之者,上也”者,谓圣人也。“学而知之者,次也”者,言由学而知道,次於圣人,谓贤人也。“困而学之,又其次也”者,人本不好学,因其行事有所困,礼不通,发愤而学之者,复次於贤人也。“困而不学,民斯为下矣”者,谓知困而不能学,此为下愚之民也。

  ○注“孔曰:困,谓有所不通”。

  ○正义曰:言为事不能通达者也。《左传》昭七年,“公如楚。孟僖子为介,不能相仪。及楚,不能答郊劳。九月,公至自楚。孟僖子病不能相礼,乃讲学之”。是其困而学之者也。

  孔子曰:“君子有九思:视思明,听思聪,色思温,貌思恭,言思忠,事思敬,疑思问,忿思难,见得思义。”

  [疏]“孔子”至“思义”。正义曰:此章言君子有九种之事当用心思虑,使合礼义也。“视思明”者,目睹为视,见微为明,言君子睹视当思见微,若离娄也。“听思聪”者,耳闻为听,听远为聪,言君子耳听当思闻远,若师旷也。“色思温”者,言颜色不可严猛,当思温也。“貌思恭”者,体貌接物,不可骄亢,当思恭逊也。“言思忠”者,凡所言论,不可隐欺,当思尽其忠心也。“事思敬”者,凡人执事多惰窳,君子常思谨敬也。“疑思问”者,已有疑事,不使在躬,当思问以辨之也。“忿思难”者,谓人以非理忤己,己必忿怒。心虽忿怒,不可轻易,当思其後得无患难乎?若一朝之忿,忘其身以及其亲,是不思难者也。“见得思义”者,言若有所得,当思义然後取,不可苟也。

  孔子曰:“见善如不及,见不善如探汤。吾见其人矣,吾闻其语矣。孔曰:“探汤,喻去恶疾。”隐居以求其志,行义以达其道。吾闻其语矣,未见其人也。”

  [疏]“孔曰”至“人也”。

  ○正义曰:此章言善人难得也。“见善如不及”者,言为善常汲汲也。“见不善如探汤”者,人之探试热汤,其去之必速,以喻见恶事去之疾也。“吾见其人矣,吾闻其语矣”者,言今人与古人皆有能若此者也。“隐居以求其志”者,谓隐遁幽居,以求遂其己志也。“行义以达其道”者,谓好行义事,以达其仁道也。“吾闻其语矣,未见其人也”者,言但闻其语,说古有此行之人也,今则无有,故未见其人也。

  齐景公有马千驷,死之日,民无德而称焉。孔曰:“千驷,四千匹。”伯夷、叔齐饿于首阳之下,马曰:“首阳山在河东蒲坂县华山之北河曲之中。”民到于今称之,其斯之谓与?王曰:“此所谓以德为称。”

  [疏]“齐景公”至“谓与”。

  ○正义曰:此章贵德也。“齐景公有马千驷,死之日,民无德而称焉”者,景公,齐君。景,谥也。马四匹为驷。千驷,四千匹也。言齐君景公虽富有千驷,及其死也,无德可称。“伯夷、叔齐饿于首阳之下,民到于今称之。其斯之谓与”者,夷、齐,孤竹君之二子,让位适周。遇武王伐纣,谏之,不入。及武王既诛纣,义不食周粟,故于河东郡蒲坂县首阳山下采薇而食,终饿死。虽然穷饿,民到于今称之,以为古之贤人。其此所谓以德为称者与?

  陈亢问於伯鱼曰:“子亦有异闻乎?”马曰:“以为伯鱼孔子之子,所闻当有异。”对曰:“未也。尝独立,孔曰:“独立,谓孔子。”鲤趋而过庭。曰:‘学诗乎?’对曰:‘未也。’‘不学诗,无以言。’鲤退而学诗。他日,又独立,鲤趋而过庭。曰:‘学礼乎?’对曰:‘未也。’‘不学礼,无以立。’鲤退而学礼。闻斯二者。”陈亢退而喜曰:“问一得三,闻诗,闻礼,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。”

  [疏]“陈亢”至“子也”。

  ○正义曰:此章勉人为诗、为礼也。“陈亢问於伯鱼曰:子亦有异闻乎”者,伯鱼,孔子之子,鲤也。弟子陈亢以为伯鱼是孔子之子,所闻当有异於馀人,故问之。“对曰:未也”者,答言未有异闻也。“尝独立,鲤趋而过庭。曰:‘学诗乎?’对曰:‘未也。’‘不学诗,无以言。’鲤退而学诗”者,伯鱼对陈亢言,虽未有异闻,有时夫子曾独立於堂,鲤疾趋而过其中庭。夫子谓己曰:“学诗乎?”己即对曰:“未也。”夫子又言:“不学诗,无以言。”以古者会同,皆赋诗见意,若不学之,何以为言也?鲤於是退而遂学通於诗也。“他日,又独立,鲤趋而过庭。曰:‘学礼乎?’对曰:‘未也。’‘不学礼,无以立。’鲤退而学礼”者,谓异日夫子又尝独立,而伯鱼趋过。夫子训之曰:“学礼乎?”答言:“未也。”夫子又言:“若不学礼,无以立身。”以礼者,恭俭庄敬。人有礼则安,无礼则危,故不学之,则无以立其身也。鲤於是退而学通於礼。“闻斯二者”,盖言别无异闻,但闻此诗、礼二者也。“陈亢退而喜”者,既问伯鱼,退而喜悦也。“曰:问一得三,闻诗,闻礼,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”者,亢言:始但问异闻,是问一也。今乃闻诗可以言,礼可以立,且鲤也过庭,方始受训,则知不常嘻嘻亵慢,是又闻君子之疏远其子也,故为得三,所以喜也。

  邦君之妻,君称之曰夫人,夫人自称曰小童,邦人称之曰君夫人,称诸异邦曰寡小君。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。孔曰:“小君,君夫人之称。对异所谦,故曰寡小君。当此之时,诸侯嫡妾不正,称号不审,故孔子正言其礼也。”

  [疏]“邦君”至“夫人”。

  ○正义曰:此章正夫人之名称也。“邦君之妻”者,诸侯之夫人也。妻者,齐也,言与夫齐体,上下之通称,故曰邦君之妻也。“君称之曰夫人”者,夫人之言也,能扶成人君之德也。邦君自称其妻则曰夫人也。“夫人自称曰小童”者,自称谦言己小弱之童稚也。“邦人称之曰君夫人”者,谓国中之臣民言则系君而称之,言是君之夫人,故曰君夫人也。“称诸异邦曰寡小君”者,诸,於也。谓己国臣民称己君之夫人於他国之人,则曰寡小君。对异邦谦也。以对异邦称君曰寡君,谦言寡德之君,夫人对君为小,故曰寡小君也。“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”者,谓称他国君妻亦曰君夫人也。以当此之时,诸侯嫡妾不正,称号不审,故孔子正言其礼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