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回 秋娘重逢故人 瑶瑟两刺

话说那人,那里是什么太监,原来是个优人,姓陈,名宝玉,号莲花郎陈六。生得貌如美女,工媚善嘲。瑶瑟先在妓院,常时来往,所以一见便知。陈六慌忙止住口道:“好姐姐,莫声,莫声!”瑶瑟道:“你为何来到这里?快快说来。”陈六道:“是太后召我来的。”瑶瑟又问道:“是你一人来的,还有别人同来的?”陈六道:“还有紫薇郎、薛如玉同来的。”瑶瑟又问道:“太后现在何处?”陈六道:“在内宫,还未起来。”瑶瑟道:“你们这些龟子王八蛋,干的好事情,甘做贼婆的外妾!慢慢和你说话。”说罢,扭转身又走。陈六呆立半晌,也去了。

瑶瑟复行过四十五丈地方,直入大宫。过了两重,止是里面房宇越多,头头是道,不知从何处去的。停脚伫望一番,忽见前面一个宫女,捧着一个玉碗从内而出。望见瑶瑟,把眼攒了几攒,低头又行。行到后面,忽又停足,将瑶瑟瞧头瞧脑的看了一番。瑶瑟也觉有些奇异,扭转身方欲问时,只见那宫女低声呼道:“娘子敢莫姓金么?”瑶瑟吃了一惊,慌忙问道:“姐姐贵姓?怎么晓得我来?”宫女道:“娘子为何忘记?我的爹爹贝子,不是和伯伯换了帖么?”瑶瑟闻言,猛然记起道:“哎呀!原来是秋娘姐姐了,请问姐姐,几时选进来的?”秋娘走近身来道:“这里不便说话。妹妹为甚来到这里?这个地方是不好来的!”瑶瑟道:“唉!一言难尽。妹妹住在西边偏宫第八室,今晚请姐姐到那里说话。千万求姐姐见面,莫说出我的真姓名来。”秋娘点头会意。瑶瑟又道:“太后住在何处?求姐姐指引指引。”秋娘依言,即时放下玉碗,带领瑶瑟,弯弯曲曲过了许多重,来到内宫之前。止见那内宫玉阶金砌,水晶为宫,绵绣迷离,兰麝芬芳,真个温柔乡,长生殿,好不华美。秋娘来到这里,丢下一个眼色。瑶瑟会意,直入太后寝室。

宫女慌忙挡住道:“老佛爷还没起来,有事请缓。”瑶瑟道:“我是大日本国妓女,奉太后谕旨召来的。”宫女闻言不敢挡阻,让他进去。瑶瑟进得房来,行到芙蓉帐前。掀帐一看,止见胡太后向里睡着。瑶瑟不觉怒从心起道:“好贼婆!我四万万同胞何罪,今曰活活断送你一人之手?久想生食你肉,今日还不下手,更待何时?”即在衣襟间,取出一双象箸。原来这象箸中,藏有电气,中人必死。方欲放时,止见太后梦寐之间,将身一转,瞥眼望见瑶瑟,惊道:“内田君,怎么擅到咱们寝宫来?”瑶瑟大吃一惊,忽然计从心生,慌忙与太后作个礼道:“许久未见陛下,心中思恋得很。今有敝国顶上象箸一双,意欲献纳,又不知道贵国礼节,所以冲冒得很。”胡太后在被内,伸手来接道:“将来与咱们瞧瞧。”瑶瑟便将象箸递上。太后拿在手中,略略一看,即唤宫女拿去。呼着瑶瑟说道:“内田君,没事宫内玩玩,咱们用你时候,便来请你。”瑶瑟无奈,止得应着。

正待回身要走,却见太后欠呵一声,眯着眼又睡觉。瑶瑟心内想道:“这贼婆合死!象箸虽被拿去,衣袋尚有炸药,今日与他同死罢!”即时伸手,在衣袋内将炸药取出。正欲施放,忽见太后将眼一开,问道:“内田君,手中拿着什么东西?难道图害咱们罢!”骇得瑶瑟满心惊慌,遍体麻木。连忙上前伏罪道:“不敢,不敢!陛下为何说出这样话来?妾因敝国药学博士发明一种仙药,能返老还少,却病延年,要想献纳陛下。前次一时忘着,所以随后补献。伏祈陛下,千万莫罪!”说罢,将炸药呈上。太后接在手中,看了又看,瞧了又瞧,总总看不出破绽来。将药放在枕边,对瑶瑟说道:“你们那里有这多礼物,咱们享受不起。快快出去罢!”瑶瑟即时怅怅而出,跟着原路,行到花园。又遇着太后旧宠桃和美,把他瞧了几瞧。

瑶瑟忍着气,来到旧房,和衣倒在床上。气了又气,恨了又恨。心内想道:“这贼两次要落我手,为何都被看破?倘若一时把他刺死,我同胞岂不去了一个大害?咳!天公,怎么俄国虚无党偏偏教他成事,倒是我瑶瑟便做不来吗?一连想来想去,肝肠都烂。看看天色已黑,宫内已上电灯,闭着门又闷了一番。忽然门外推敲甚急,瑶瑟慌忙起身开门。止见宫女秋娘,面色仓皇,走进房内,扯住瑶瑟的衣襟说道:“妹妹,你要走!发作了!”瑶瑟慌忙问是什么缘故。秋娘道:“妹妹,你自己做的事,难道还不晓得么?今晚莲花郎陈六又到宫内,已将妹妹的姓名来历告知太后,太后好生发怒。妹妹所进的象箸、炸药,都被他们看破。再迟一刻,你便性命难保。妹妹,三十六计走为上计,还要快逃为上。”一边说,一边拉着瑶瑟的衣襟,急急行到后面,指道:“过了这一重,往右直行,再过三重,便可出去。”说罢,分手去了。瑶瑟慌慌张张,那里辨得清白,左穿右行,行到点多钟久,还没有寻着门径。急得汗如雨下,肩背都湿,暗暗叫苦道:“我瑶瑟今日白死也!急忙敛着神,定睛一看,前面一个太监带着半醉,摇摇摆摆,唱着二簧而来。瑶瑟急中智生,呼着太监道:“是那位公公?我是大日本公使夫人差来的,快快送我出去,重重谢你!”太监那里晓得,把瑶瑟衣服一看,急忙上前请个安道:“是奉什么差事来的?有慢,有慢。请跟咱们来罢!”说罢,上前引路,把瑶瑟带到宫外,回身去了。

这时瑶瑟到得宫外,夜已深沉,回顾彷徨,无处可归。身上又没一钱,好不危急。忽然眉头一皱,想出一个计策道:今夜何不到客栈里暂且安歇,等待明日,再作道理。主意已定,即时叫副马车,跑到客栈门前。喜得主人是旧日相识的老主顾,望见瑶瑟来了,大喜。拿出两串京钱,开销马车去了,请瑶瑟到后房安息。瑶瑟一夜那里合眼,在房内踱来踱去,翻思覆想,好容易挨到天明。到了次日,闻听满城内外,捕帖已到。警察异常严密。到此好生没法,止得依旧在房前踱来踱去。忽然背后一人,一把扯着瑶瑟道:“你好大胆!谋刺慈圣,尚不知死,还在此摇摇摆摆,你好大胆!”骇得瑶瑟魂飞魄散,面如死灰。正是:

  民贼猖獗炎天日,志士齑身殉国时。
  一槌未遂儿女愿,空向帝公抱怒痴。
  不知瑶瑟性命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