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回

  却说夏桀自乙酉以后,看得天变也不相干,地变也不相干,人离去的也不相干。只说他有财有力,有位有势,何不可横行天下?只管在长夜宫中,把一月为一日,安心乐意,淫欢酗泼,妇女裸戏。一日一出朝,或二日一出朝,实是三月作三旬。宠臣赵良、曹触龙、于辛、侯知性、武能言等中外恣恶,欺士害民,桀亦不闻。即闻之,以为常然的。既役民开河,三年不成,遂杀多民。民益怨恨,辄指日曰:“时日曷丧?予及汝偕亡!”命赵良等伐诸侯,诸侯益离。惟有狠夫媚徒,狡童淫女,于记小幸,或偶值收进者,以为好过日子。佞幸于是益多。括搜既尽天下,财货丰裕。又生巧计,于顷官之上置宝盖,以象天盖,上嵌珠以象日月星辰。置绝色美女三十三人主之,谓之三十三天妃。群集歌舞女子以数百计。又于长夜宫中铸金柱、琢玉梁为地府,铸铁为奇山怪石,铸锡为池渠。置绝色美女七十二人主之,谓之七十二洞主。其歌舞女子以千计矣!桀与妹喜并称天帝天后,以游于天地上下,随处为乐。出则天宫,入则地府。于是群幸臣宠姬又为新声,为六乐:天宫之乐,凉台之乐,洞宫之乐,地宫之乐,洞神之乐,夜台之乐。各有歌。每随地张宴而歌之。拟其天宫之乐歌曰:世外呵天宫,长栏呵螮蝀,虚风呵鼓韵,仙部呵玲珑。

  凉台之乐歌曰:天极也何清凉!玉殿也何飞翔!

  乐莫乐兮永日,悲莫悲兮皑霜。

  行乐呵及此时,奈何兮辞玉卮?

  温宫之乐歌曰:万国兮霏雾,此地兮长春。

  肉圆兮帝女,耳热兮天宫。

  暖玉兮合怀,稠笑兮酰醺。

  媚香肩兮摇馥裙。

  地宫之乐歌曰:蕊珠兮芙蓉,嫏嬛兮宝宫。

  地中兮天地,人世兮仙踪。

  玉梁兮歌绕,金柱兮欢丛。

  乐酰兮谁御?何知兮夏冬?

  洞神之乐歌曰:洞灵兮氤氲,洞神兮郁云。

  幽馆令潜扃,异狡兮婵娟。

  身绕兮悠柔,颈交令笑言。  膳蛰龙兮醴温泉,入海藏兮通丸元。

  冥帝兮入来,佑赓兮管弦。  夜台之乐歌曰:入彼长夜兮登彼台,迷蒙四望兮阴郁霉。天地混蒙兮日月归,山河隐晦兮风雨回。殷舞蠕动兮歌雷豗,鬼帝环听令声欲哀。长夜眙霾兮何时开?穷乐兮极情,世事兮何哉?桀自是乐极生悲了。乐此数年,至庚寅年,乃四十六年。诸侯该大朝,但见昆吾氏来,顾氏来,其余皆不来。桀大怒,问究。牟卢乃上言:“豫方诸侯,商国子履,狂悖称兵。先灭葛伯,次灭豕韦氏。因此夺去中原及东方诸侯,并隔绝南方诸侯不得来朝。请君王亲征之。”桀谓:“此小畜悖,何劳朕驾亲征?卿往征之便了。”牟卢承命去。夏秋闻说昆吾灭,桀才慌张问赵良曰:“何不早擒此贼?仍囚之夏台。”良曰:“如今擒他不得了。”桀曰:“如擒不来,朕乃自征。”乃传命龙、虎二将领车百乘,甲士千人。曰:“汝可速往,擒商侯来。”龙、虎二将领命。行至路上,闻天下归商,遂不敢行。龙将谓虎将曰:“天下归他,我汝千人干得甚事?不如脱身远遁。”两人弃众逃人终南山去了。连众人都四散了。桀闻龙、虎二将路上脱逃,遂无策可施,道:“我且仍乐天宫乐。”长夜日饮千钟,夜度数女,以尽性命便了。却又不死。

  辛卯,常氏灭,桀遂不知。盖中原之路已隔绝矣!癸巳,闻顾氏灭,桀乃大慌。叫集诸侯师,言欲亲征。诸侯皆不来,桀遂自点国中师众。原二十万,今只得十万。十万中又有一半不应命。桀遂率平日所厚养的猛士二万,先去伐近国之不用命者。遂灭陶唐氏、有虞氏等十余国。既处胜,归而察臣士之不用命者,又自杀百余人。甚怒者,皆全家杀之。日日寻杀不已。于是地大震,倾宫崩,长夜宫陷,压死千余人。桀又欲役民夫修造,民闻之四散逃走。  十二月,桀令群臣率力修长春楼,修容台,相与共乐,更选补女子。于是费昌来归商。夏王之士民闻之,奔走来商。赴诉请师者,前后共有数万人。桀乃散金帛,招猛士,拣择北国凶人、毕渝者为将。那些近方贪顽愚力之民、久不闻正道者,既图免穷困,又贪其财者,有三万。带本有的猛士,共五万人。桀问赵良曰:“此可以伐商否?”良实心怯对曰:“未可!彼合天下兵,已有百万。是以一车攻二十车,未可也。今中国尽从彼,惟有施乃君王至亲,尚在海滨自全。其近地有九夷之师,不下数十万。君王可命有施氏纠合九夷之师,共得十万来。那时,以君王之勇,统之亲征,可平贼也。”桀从计。令新幸臣巫耿往有施氏、九夷去。桀自是终日演兵,不敢为乐矣!演武之际,稍不如律者,皆杀。兵少,便乱抽民丁来补。稍逡巡不来者,又杀。于是夏民能逃者尽逃,不能逃者日日望商师来矣。时商侯在亳休民,正与伊尹议拨乱反正之道。忽闻费昌来归,伊尹曰:“夏只有一费昌默地系士民之心。今费昌来,则士民尽来。只除恶党无多矣!不必待也。”费昌既见商侯,涕泣请师。陈夏王之酷虐,必不可一日存续。后夏元士育潜、逢元皆随昌以来。皆陈言夏王当伐。而士民陆续来者,不可胜数。皆号泣请命。商侯不得已,乃会师。命五方诸侯尽具车甲战士,聚于殷。殷邑,今偃师是也。

  岁甲午,元月,商侯自起国中六军。临天道,豪勇士也,将前军。旬范,持重士也,将后军。庆辅、湟里且,皆善用兵,出奇者,将左右。侯自将中左,费昌为御。伊尹将中右,为副。领近地诸侯之来朝者西行,而会天下之诸侯。

  五日出师,十二日至殷,则天下诸侯俱已齐集矣!就殷而朝商侯。商侯乃誓师。商师日过葛、莘、杞等国之郊。诸国之民素无教化,中有顽民,指商师而詈曰:“乱人,方春不务农,乃伐王好战。”商师闻之颇惑。商侯乃命虞生衡作誓曰:尔众庶,悉听朕言。非台小子敢行称乱!有夏多罪,天命殛之。今予命尔有众,汝曰:“我后不恤我众,舍我穑事而割正夏?”予惟闻汝众言,夏氏有罪,予畏上帝,不敢不正。今汝其曰:“夏罪其如台?”夏王率遏众力,率割夏邑。有众率怠弗协,曰:“时日曷丧?子及汝皆亡。”夏德若兹,今朕必往。尔尚辅予一人,致天之罚,予其大赉汝!尔无不信,朕不食言。尔不从誓言,子则孥戮汝,罔有攸赦。

  又命庆辅等遍逾诸侯之师,以不得已之情,乃俱从誓。侯遂部分以九伯:巳离为左蛇,安国侯倚任为右蛇;殳氏为左天,绵氏为右天;黎侯为左云,沙侯为右云;无终子尤庭为左虎,胙伯良仁为右虎,有鬲氏为左龙,有仍氏为右龙;息侯吕驺为左地,拍子为右地;有莘氏为左风,有男氏为右风;蓼侯为左鸟,六侯为右鸟。是为二八十六阵。各以一军周围于四外。太康氏、延葛氏从顺陶唐氏、有虞氏,俱从于中军。余杞氏、洪洞氏、缯氏、冥氏、房伯、弦子、斟灌氏、斟鄂氏八国之师,又为游奕于外。

  十五日,整师北行。循道,中车不喷尘,马不逸田,土不喧声,戈戟不动,鼓声清而扬,旗旄前指。十八日,阵于鸣条之冈。夏人履癸闻之,怒,疾呼点国中五万人,车五千乘,分为五军。辜渝将前,于辛将后,赵良将左,曹触龙将右,履癸自己将中。奋怒而出,汹涌欢噪至于中条。望见商师少,以为易下。遂接冈而阵。

  是时,九夷及有施氏之众,俱不至。而桀旁之国,郇伯耿侯者,向以桀凌,远遁。会闻商侯起,乃阴集其亡民,各得数千人,乘履癸之后,密人来报商侯。商侯命之以赏誓。伊尹请命旬范率房、弦、二斟四国游师往应之。遂绕夏师之东而让,履癸全然不知。

  二十日,两阵既对。商侯登车楼而望,见众嘈嘈杂杂,吆吆喝喝。车疏密不等,马前后不齐,人行立不一。商师人人欲战。而士不哗,马不嘶,戈不乱。商侯乃命前军击鼓,大声宣木板布履癸之罪。辞若曰:尔履癸自绝于天地,自绝于天下之人,安得而为君?尔弃元妃而嬖妖女,罪当诛一。尔灭同姓无罪之有缗氏,罪当诛二。尔起倾宫,累杀民命,罪当诛三。尔为酒池、肉林,侈费民命,罪当诛四。尔又为夜宫,自埋于幽而杀民,罪当诛五。尔不视政而杀忠臣贤士,罪当诛六。尔用小人苛剥万民,罪当诛七。尔又命五霸国虐天下,罪当诛八。尔又索夜宫之需,尽天下之财与女子,罪当殊九。尔又役民开河,杀民命,罪当诛十。至天怒而谑,地变而嬉。武断苛征土木无已,使臣士民人夫妻离,父子散,兄弟亡,母子怨。生无食,死无葬,长无室,家无升斗,身无麻缕。饿殍盈道,膏血渍砾。又尽灭帝王贤圣之后。尔罪当诛万不可数计。尔尚不自殒残民生哉?

  履癸闻之大怒。鼓众而进,直压商阵。商侯亲鼓,伊尹上车楼持麾指九国:安国、受氏、绵氏四军伐辜渝,黎、沙、鬲、仍四军伐赵良,无终、胙、息、柏四军伐曹触龙。指杞、洪、缯、冥四军出夏众后,伐于辛。而商侯中军与莘、男、蓼、六四军共挡履癸。遂大战。临天道等率诸军,整阵奋击夏众。庆辅、湟里且左右持幡大呼曰:“下车而来者赏,擒暴君与奸相者封。”夏之后师先溃。杞子擒于辛以还,其军弃车走。伊尹麾杞氏四军取其车,夹击履癸之后。战既接,夏右师溃。曹触龙与其众之半北奔,其半皆下车从商。庆辅率之曰:“即反而攻夏王,吾君已记尔劳。”众军乘车反攻履癸。  战正酣。有鬲之师射赵良,杀之,获其尸。夏左师溃走者一,从商师者三。湟里且率之攻辜渝,夏前师始败。九伯射辜渝,中右目,辜渝犹战。鬲君至,再射中其左目,辜渝乃被擒,其众悉从商师。昆吾氏率之俱击履癸。其无终四君已先夹击,于是商侯在南,无终四君在西,杞子四君在北,九国四君在东,四面击履癸。而先诸侯师接战者,又皆夏氏之降兵。履癸见四面皆夏兵自来相攻,而军中锋将悉死矣。乃自奋怒而出。辜渝既擒,夏无勇将。履癸自持长铁钩,乘商车出战商师。钩及处,无不摧灭。夏之降兵,皆不能当。履癸遂冲路入诸侯师。莘男四军亦不能挡。遂冲至商师。独临天道取夏之弃车,迭而阻其进,履癸乃阻。伊尹令诸军注矢射之,万矢齐发。履癸身披金甲,矢不能射人。伊尹令人曰:“可射夏王面。”于是,履癸面中三矢。自拔去矢而战。马死车止不行,履癸乃下车步走冲击商师。人人不能挡,独临天道奋勇挡之。不数合,戟挡之戟折,戈挡之戈折。遂持木杠挡之,犹被击折左臂。庆辅、湟里且曰:“履癸勇甚,器械不能抵挡。今诸军悉迭车以挡之。”履癸所至处,击车,车尽破败。伊尹传令,命人人于车内注矢,射其目。不中目,中夏王鼻。履癸乃走。则夏之中军已被四面诸侯之师杀尽矣!盖此履癸平日所厚养之猛士,所以久战而尽死也。履癸平生轻财养战士,仅有此报。履癸冲杀出商师阵外,见无一夏兵。诸侯兵又四面射之,履癸双手舞钩,遮矢而走冲诸侯兵。诸侯兵向前者,碍着铁钩即死。车挠路,钩击之,即破迭车碍路者。履癸跳身如飞,遂冲出诸侯阵。诸侯四面追之,履癸走如飞马,不可及。孤身回夏城。但见城门已闭,城上皆是商师了。

  原来履癸悉师于外,城中只有役夫老卒数千人从其孽子淳维者,护妹喜守城。淳维,盖履癸二十九年癸酉岁所生也。妹喜自癸亥至甲午入宫,专宠三十二年,年四十八矣。而颜色犹如处女,不衰绝,无胎孕。人宫十年之外,履癸喜旁淫庶妾渐渐多。至如末年,好色尤甚。遂一夕度十女,或至百人。前后人宫女,无不人人颠倒媾合者。其始偶合于庖婢,遂生淳维。后来庶妾、从妾所生子女,有六十七人在宫,独淳维凶勇淫恶,一如履癸。履癸以为肖子,故弃元妃太子,俱绝不问及。履癸淫妾已多,妹喜亦广收美男为乐,不断阴阳精血,日夜淋漓。履癸任之,各极其欢而已。酒池长夜,娈男千余人,则妹喜所宠也。尤甚者,淳维既长,妹喜即蒸之与淫。履癸又不为之娶,淳维乘履癸出,则同妹喜颠倒酣饮于宫中,一夕数十妇交合殆遍。

  履癸既出,拒商师。淳维正极喜,安心乐意如此胡做。遂与妹喜及履癸之众妾,俱集于长春之楼戏笑。祝天曰:“愿父王不复还,则我尔长如此乐也。”忽闻满城军声,乃是郇、耿二国引商臣旬范及房、弦、二斟等四国兵来,城已破矣。盖夏城中外之民,本是不从履癸而愿商侯来者。只惮履癸之恶,近民不敢出迎。闻两下在鸣条陈兵,又惟恐商师不胜。人人站起脚南望,只见六路兵从一路来,旬范为主将,令诸军毋哗毋乱,整整肃肃到了城下。城上人问兵从何来?旬范使人大呼曰:“商师也。”城上人大喜,开门迎入。大师入城,直围履癸之宫。城中人皆来送酒饭助役。实时攻破宫墙,兵四面而入。淳维在长春楼与妹喜等嬉戏,商师遂抵楼下。淳维乃操大刀,下至楼门,跳出杀商师十余人。商师不敢入,但围之。淳维闭门登楼,问曰:“汝等欲何人、欲何物乎?”旬范曰:“惑夏王而多造作杀百姓者,妹喜也。须斩之。”淳维乃回顾妹喜曰:“父王不宠汝一人,不致有今日。商师皆说须斩汝。”妹喜膝跪而抱淳维之足,宛转悲啼。淳维那时自顾不暇,还来顾得你。竟斩之,掷头于楼下,曰:“此妹喜之首也。”旬范不信,命军人识之,有言是真者,犹未信。乃令以木挺标之,使城中人民视之,皆欢噪曰:“妹喜斩矣!”乃信之。淳维又下问曰:“兵可以退矣!又何所欲乎?”旬范曰:“倚势凌民者,侯知性、武能言也。须斩之。”淳维曰:“二人不在此,能使吾独往杀之乎?”旬范不许。淳维曰:“吾杀汝千人不难,独为吾众妾在此,欲保全之。若不许吾,吾大杀汝等。”旬范乃许之。淳维出,遂寻其力士四人,俱披甲持矛盾擒侯知性、武能言二人,来掷与商师。旬范缚之军中。淳维曰:“可退兵,容吾走。”商师不退,淳维大怒,下击杀数十人。商师迭车挡之,淳维复入楼。择履癸之众姬,己所最爱者二十人,自以为妻妾,而待夜用。四力士持矛盾,张幕罗二十美女于中,己奋力开路杀出商师,觅马,己与父妾、四力士俱效胡人,乘马斩北门而出,走北狄。旬范知其不能有为,释之而不追,但搜城中恶党,悉擒之。而闭城厉兵,以待履癸之还。  至二十日午,曹触龙战败归来,旬范望得真切,伏兵于门擒之。至日晚,履癸既大败,独步归城。城上夏民掷石,商师射箭,旗鼓皆商。履癸大怒,斩门。门俱土石筑之矣。四顾不得入城,绕城号叫。旬范呼之曰:“尔犹不能舍妹喜乎?汝淳维子已杀之矣。”以妹喜头示之,履癸见头号哭,泪下如注。乃夜走三嵕。三嵕者,履癸宠姬父母国,其地,今定陶是也。履癸奔此,欲东入九夷。

  商侯大师二十一日抵城下,旬范等迎人。众诸侯便请商侯坐王殿,朝诸侯。商侯不从。乃命旬范等率九国二斟等八国之师,其追履癸。而自乃坐诸侯馆,行大事。斩侯、武二幸,剐于辛,缢曹触龙,陈其尸,并陈妹喜、赵良之尸。听夏民自蹂嚼之。俱尽取恶党,甚者皆尽置于市,听夏民自杀之;其不甚者五刑刑之。履癸众子女皆流。各幸小之家众皆刑,亦有流者。乃尽纵其所聚子女归民间,尽发其所聚财宝恤善赏功,尽发其酒米、谷粟赈夏民。而以酒肴、米食、牛羊、豚彘享土。于是夏国亡。

  诸侯推商侯就位,商侯不允。曰:“大恶未殄,惧将复张。天下者,将推大德之人,寡人安敢处此?”遂先散远方之诸侯,赏其徒归,自暂居于夏。封陶唐、有虞、洪洞、有仍、耿侯、郇伯等数十国,各复为诸侯。自于军中吊死问伤。又收鸣条战骨,瘗祭之。又访冀方贤士善人,举诸事。

  月余至二月间,旬范使人来报,履癸至三嵕。又集兵九千来逆战。履癸自为前锋,诸侯之师不能挡,遂溃。乃敛兵集众,息于平阴。不意履癸夜至,劫我师,师又溃。守三日,设付待之。履癸又至,三俑复发,从乃败溃。履癸自冲阵,纠众走。商侯于是以三月朔,复起诸侯之师,引而东,月望至于三嵕。三嵕之君曰鬼臼。其二臣:曰敷盂,曰疆侕。皆有勇力,恨其姊妹被难,悉其国中兵二万以助履癸。履癸将前,鬼臼将后;敷盂将左,疆侕将右。各将五千以迎商师。

  商师次于陶山。旬范之师来合,旬范曰:“闻三侕之人,往结九夷及有施氏来复,允愿速备之。”商侯问伊尹,伊尹曰:“易为力也。使人东招莱子国薄姑氏,南谕淮夷,以掩其后。贼不战自屈矣!”商侯曰:“王者之师,固如是乎?”伊尹曰:“正如援溺救焚,不得不濡裳焦额耳!”于是命庆辅以灌、鄩二国之师,往说莱子薄姑氏。命湟里且以蓼六之师还。会支机子,以往淮夷。

  商侯自部分诸军以伐履癸,九伯为龙,胙伯为云,有鬲为风,黎侯为蛇,息侯为鸟,安侯为天,柏子为地,葛氏为虎。为八阵而周于外。中军则虞生衡将前,昌允将左,高离将右,旬范将后。商侯自将中左,费昌为御。伊尹将中右,为副。阵于陶山之阳。商侯虑履癸之勇。伊尹令前军皆置行木栅。每一车用一寻之栅,立四柱为纵,五贯条为横,内有邪柱亦四,四人持之以行于车前。车中人则注矢外射。既阵,履癸等咆哮而来。商侯及诸侯前军用伊尹法,举行木栅如堵而进。兵既接,伊尹令步卒立木栅。一栅只用二役人守之,其四步卒悉从栅挨出斩贼马。贼马被伤反窜,战车皆偾。伊尹令拔栅,麾军大进,三侕之众大败。云蛇两阵追敷孟军,斩敷盂为三段。鸟地二阵追疆蒑军,疆蒑大怒,自恃勇转斗。息侯射之,洞目出脑,乃获之。独鬼臼走归,败军悉从以归。于是履癸又独步冲击于大军中。伊尹令四面木栅围之,人尽注矢射履癸,面中二矢。大怒吼跳,奋铁钩击栅,栅折。伊尹令合二栅为一。人于栅上,用布缕为长条,条未缀以铁石,向履癸系之,而绕其铁钩。于是长条皆绕铁钩,如业藤缠树。果然将履癸缠倒,夺了铁钩。履癸只得去了手,跳一栅,夺一长戈,冲开一栅而走。走归三侕城,与鬼臼协力守城。真是一伙顽物,不通人性。再攻不下。商侯恐劳顿诸侯与其士卒,命番更来从替换归息。一面朝会东方诸侯,一面待庆辅、湟里且二边消息。遂居陶山,息师半月。四面困柱三俑,三侕之人无食,乃尽服。四月履癸与鬼臼率狞丁百三十人,驾车十乘,奋勇杀出,遂奔九夷去了。

  那庆辅、灌鄩之师至莱,莱人不服。灌鄩之师伐之,乃服。莱子同二君来见庆辅。庆辅命俱师同往,谕薄姑氏。薄姑氏不从,四军伐之,薄姑氏逃入九夷。庆辅入其国,恤其民,布商侯之德。于是东夷诸国皆服,报来商侯。  那湟里且、蓼、六之师同归豕韦旧境,招大彭、支机子。彭祖、支机合众往谕淮夷。淮夷实时奉命,曰:“下荒之夷,久思归化,无所繇也。何幸天光照及奥陬,敢不从命?”遂引师会湟里且。湟里且嘉慰之,合师报商侯。

  商侯问伊尹曰:“九夷、蒙山,置之乎?伐之乎?”尹曰:“一日之劳,百年之逸也。今借民力,后将不堪,反弃民命矣!”乃命庆辅率三国之师,攻九夷之北。命湟里且率四国之师攻蒙山之南。商侯自率大师东进,八月至岘山。商侯问曰:“先何攻?”伊尹曰:“先有施氏,夏王必在有施氏。有施氏败,则九夷自败。且九夷散居,不便于攻也。”师遂围蒙山。湟里且率四君来归,合师。履癸以蒙山之师出。伊尹令用前三法,木栅堵进,缕索萦绕。万矢交发。履癸至此,无所施其勇,大败归城。城中有老臣时雍者,前劝施君独献妹喜者也。合该此方人有命,时雍年百三十岁尚在。谓其诸子八人曰:“天生夏王,以亡夏国,多残夏民,久已当亡。今毋复残吾民。”人人遂密与施君子合谋斩鬼臼,醉履癸以酒,酒用麻药。待其熟睡,缚之麻绳百道,献出而朝商侯。商侯谕施人而赏之,不入其城,令施人谕九夷。九夷遂擒薄姑氏来归。商侯谕遣九夷,流薄姑氏于朝鲜之岛。

  其夏人履癸被缚,酒醒尽力号叫,商侯不忍见。不得已,命造坚车槛之,断其缚。问诸侯曰:“当何以全夏王?”诸侯请诛之,侯不许。六侯曰:“欲全其命。须贬之。无所施其武,使不害人。则惟南方有巢之国,其国有一地,昔人构巢而居。一夕四面皆陷成湖,水深数丈,此巢独存。今其地名亭山,广数里也,惟船可以通行。今彼处此可置一旬之食,令死罪之人事之。每旬则一济其食,常时不设舟往来,彼安所用其武也。遂命六侯监履癸放之于南巢。时甲午岁,桀之五十一年也。履癸至南巢,但见那:四围皆水,中间亭山,不是酒池肉林。土室数间,已无倾宫、长夜、金柱、玉梁。庖奴数人,不是佞幸成群。颐指如骛陋婢数人,并无娇妃、嫩嫔、螓首、娥眉献媚争怜,望幸交欢,鸩酣颠倒。断荠尚用木刀,寸铁不具。无复铁钩二丈,横击千军万乘高车,挞伐四国。脱粟酱肉,日供三餐,哪见新声妙舞,上膳飞觥。布帛丝絮蔽身犹寒,安得珠天宝地万国金钱。

  履癸至此,伤心忿恨,卒不忿已往年所作之过。乃拊膺叹曰:“吾悔不杀子履于夏台,致有今日也。”  吕东莱曰:“桀有万恶,仅有不杀汤之一善耳!乃犹悔之,是耻一善之尚存,欲万恶之皆备也。悲夫!”

  履癸既被放后,抑郁愤闷,忧苦痛恨,三年而薨。汤王闻桀死,为之罢朝,禁弦诵歌乐者三月。命埋之南巢,谥之曰桀。命大夫问其弃元妃于有洛,时元妃已薨。命有洛厚葬,封其子惟坤于油,奉少康之祀。

  放桀之年,仲冬,天下诸侯朝商侯于亳,推戴商侯。商侯三让于有德,不可。而后即天王位,是为汤王。不知后事如何?看下《商传》再说。

  女娲轩辕有征诛,生杀亭毒天运乎。  尧舜禹汤因势转,世人浪说总胡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