楹联丛话 挽词
《秋雨庵随笔》云:挽联不知起于何时,古则但有挽词,即或有脍炙人口二句者,亦其项腹联耳。惟《石林燕语》载:“韩康公得解过省殿试,皆第三人,后为相四迁,皆在熙宁中。苏子容挽之云:‘三登庆历三人第;四入熙宁四辅中。’”此则的是挽联之体耳。
《恩福堂笔记》云:纪文达师挽朱笥河先生一联云:“学术各门庭,与子平生无唱和;交情同骨肉,俾予后死独伤悲。”二公所学,具见于此,而语尤真挚。且非笥河先生不能当斯语,非文达师亦不敢作斯语也。
《恩福堂笔记》又云:乾隆戊戌,余随侍先文庄公赴闽抚任,道出杭州。值先文庄公六十寿辰,中丞学使分日为贺。此余得瞻彭文勤公之始也。迨余入词垣,适公为大教习,勖余曰:“向读之经书,不可抛荒;已读之诗文,仍未足用。应将《文选》及《唐宋诗醇》、《文醇》尽卷熟读,可为好翰林矣。”余因是加励。迨嘉庆壬戌,遂与公同掌院事。一日,公告余曰:“内子昨问‘新院长为谁?’答曰:‘乃曩在杭州汝亦见过甫八岁之英世兄也。’”二老同深嗟叹。故癸亥公捐馆时,余哭之痛,献联云:“榕峤奉行舆,道出临安,绛帐抠衣才八岁;蓬山陪末座,职犹弟子,玉堂撰杖忽千秋。”盖纪实也。
纪文达师挽刘文正公统勋联云:“岱色苍茫众山小;天容惨淡大星沉。”句奇语重,非文正公不足以当之。 成亲王挽福文襄郡王福康安联云:“大名诸葛身先死;异姓汾阳帝不疑。”我朝以异姓封王者,如定南王孔有德、义王孙可望、靖南王耿继茂、袭义王孙征淳、平南亲王尚可喜、海澄公赠王爵黄芳度,皆在国初年间。雍正、乾隆以来,惟福文襄一人而已。
福郡王甍于湖南军营,时苗疆所在建祠。纪文达师撰联云:“汾阳王名位相同,功业常新,万里有将军壁垒;忠武侯经纶未尽,英灵如在,百蛮拜远相祠堂。”
彭春农曰:“先文勤公,出董文恪公邦达之门。嘉庆丁巳,文恭公诰丁太夫人忧,高庙遣官奠酒,加赏陀罗经被。文勤公挽联云:‘心怆老门生,执馈缝衣怜雪立;恩醲贤宰相,醊卮经被报春晖。’时纪文达师亦文恪门生,挽联亦以‘老门生’与‘贤宰相’作对。归语其孙芗林曰:‘惟我两人,所见略同也。’” 董文恪公之夫人没于京师,时文恭公已登揆席。文达师作挽联云:“富春江万古青山,阡表长留,慈训能成贤宰相;听雨堂九年绛帐,食单亲检,旧恩最感老门生。”《桃符缀语》载此联,以为陶太史撰,盖误。
纪文达师因诵某诗云:“浮沉宦海如鸥鸟,生死书丛似蠹鱼。”戏谓此二句可作我他年挽联。刘文清公云:“此惟陆耳山副宪足以当之。”未几而陆讣至,盖方被命赴沈阳覆校四库书,以天气骤寒,裘衣未到,冻僵于旅寓中也。时以为语讖。
纪文达师挽彭文勤公联云:“包罗海岳之才,久矣韩文能立制;绘画乾坤之手,惜哉尧典未终篇。”盖文勤方专司高庙实录藁本,未能竣事而甍也。
沈归愚尚书德潜挽桑弢甫调元云:“文星酒星书星,在天不灭;金管银管斑管,其人可传。”
毕秋帆自营生圹于邓尉山,并自作挽联云:“读书经世即真儒,遑问他一席名山,千秋竹简;学佛成仙皆幻相,终输我五湖明月,万树梅花。” 昌平陈紫澜宫詹浩与钱唐陈句山太仆兆仑并负重名,时有南北二陈之目。宫詹有挽吴湛山中丞士功联云:“使节转闽疆,旧雨追思,鄂渚兰言如昨梦;耆英推洛社,生刍遥奠,谢庭玉树总层霄。”中丞为香亭侍郎之父,曾抚吾闽,与宫詹为挚好。此联凄婉动人,写作双美。侍郎为裁截成卷,遍征同人题识,新建曹文恪公、仁和胡文恪公、富阳董文恭公及吴白华、褚筠
心廷璋、陆费丹叔墀、谢蕴山启昆诸公,皆有跋。以一联而集成巨观,蔚为墨宝,宜中丞之孙红生舍人葆晋珍秘若球璧矣。
梁山舟学士所撰挽联征多,兹择其尤著者录之。挽梁文定公国治云:“天北掩台垣,闻说槐音中夜断;江东失宗衮,心伤荆树一时摧。”时其弟冲泉亦没也。挽其姑夫张藻川侍郎云:“朝无谏草,家有赐书,卅载清声光简册;公应骑箕,我悲陟岵,一时血泪洒葭莩。”挽蓝素亭河督云:“帝畀以河,三策勤劳著淮北;臣心似水,四知风节媲关西。”挽钱竹汀宫詹云:“名在千秋,服郑说经刘杜史;神归一夕,仙人骨相宰官身。”
钱箨石先生载以上书房侍郎致仕,山舟学士挽以联云:“青宫授几,洛社图形,官府神仙皆慧业;达尊备三,绝艺擅四,儒林文苑并传人。”自注云:“昔人以文与可‘骚、书、诗、画’为四绝也。”
山舟学士之妹夫汤昼人,辛未庶常,未及散馆而没,年仅四十。生母犹在堂,学士挽以联云:“四十年生有自来,身到蓬瀛天遽召;三千里没而犹视,心伤桑梓母何依。”又挽其师庄云樵云;“孝思尽宦海家园,荣亲养亲,一笑生天证佛果;道望齐太山梁木,吾仰吾放,几人入座哭春风。”又挽陶篁村云:“万里儿啼,此日愁攀贤令辙;卅年老泪,隔江空盼少微星。”时篁村之子方宦黔中也。挽其兄春淙云:“一品承恩,魂魄长依华屋;九重念旧,馨香宜彻幽泉。”挽明中和尚云:“画里传衣,夙契偶同永长老;山中献盖,前尘谁证衲禅师。”自注云:“余画过去僧像,师为补衲。又师与先人同入诗社。”挽佛裔和尚云:“竹萎蕉枯,此日是师真面目;焚香洒水,当年惟我旧朋俦。”自注:“次句指恒公寂时事。”
山舟学士挽孔谷园继涑联云:“临去诗成,写照髯仙,明月清风人已远;平生墨妙,瓣香冰叟,虹楼瀛海世争传。”自注:“谷园没之前数日,有题苏尺牍诗,‘明月清风’即诗中语。天瓶居士张文敏公为谷园妇翁。玉虹楼,谷园斋名。《瀛海仙班帖》,天瓶书也。”
邱南屏侍郎树棠以事降调,未补官而卒,时辛卯上元日也。是日值月食,彭春农以联挽之云:“大云暂作闲云,风规自在;元夜顿成长夜,月魄同亏。”
陈荔峰侍郎为内阁学士,阅二十年,始擢少宗伯。旋摄少宰少农,骎骎乎大用矣。以病乞假调理,已就痊愈。是日,宴客至中夜,众宾甫退,始就寝。不逾时,起坐,咯血数口而没。彭春农挽联云:“撒手了无难,夜宴方阑归碧落;伤心将大用,夕阳虽好近黄昏。”
平湖吴台卿显德,松圃协揆之犹子,山舟学士之甥也。幼聪敏,年十六受知于朱文正师,补博士弟子员,才藻冠时,谓取青紫如拾芥矣。乃十上乡闱,未离席帽,郁郁不得志,遂遁而学仙,日从事乩鸾,叩长生之术。年未四十,以瘵卒。太夫人犹在堂也。学士挽联云:“天道何知,不许阿奶留李贺;神仙安在,翻教老泪哭羊昙。”读之令人酸鼻。
山舟学士与其德配汪恭人俱登大年。恭人长学士一岁,先学士二年卒。学士挽联云:“一百年弹指光阴,天胡靳此;九十载齐眉夫妇,我独何堪。”逾二年,学士始卒,年九十三。没前数日,手书讣稿,遗命“不治丧,不刻行状”。同里众绅士挽联云:“朵殿奉丝纶,四百纸述事记言,史馆犹传大手笔;明湖思俎豆,九十载清风俭德,邦人长想古衣冠。” 鲍觉生先生桂星才气冠时,徒以傲兀凌人,为世所嫉。临终自撰挽联云:“功名事业文章,他生末卜;嬉笑悲歌怒骂,到此皆休。”遗命悬于灵几之前,则仍是本色语也。
浙中苏子斋绎由翰林改官侍御,以公过镌级,捐复刑部副郎,转正郎,出守山西朔平,以忧归。起复,守山东青州,卒于官。有素交官于广东者,闻其讣痛之,寄联挽之云:“誉美西清,望重西台,又威肃西曹,出治懋勋猷,两省春风思太守;耗传东浙,心伤东鲁,奈身羇东粤,招魂长叹息,一江秋水哭先生。”
徐秋崖孝廉廷烺于会试场中得病,十四日而没于邸舍。时令嗣访斋亦以会试随侍京寓。封翁来若先生年八十,犹在堂也。梁小槎比部挽以联云:“十四日病莫能兴,幸乔梓相依,屡纩尚能亲含玉;三千里没而犹视,痛桑榆垂暮,倚闾犹自盼泥金。”
道光乙酉,德清徐倪氏之案,自巡抚以至典史,一城之官,尽挂吏议。王小华廉访惟询以急欲平反此案,遂至自裁。蔡生甫学士之定挽以联云:“刚毅木讷近仁,生原无忝;聪明正直而一,没则为神。”颇肖其为人。然以三品大员为此无名之死,论者惜之。 许周生驾部宗彦病中语人云:“夜来曾作诗,记得二句,颇切近状。句云:‘厌闻家事常如客,爱看名山悔不僧。’今翻《鉴止水斋集》,无此二句。盖偶得句而未成篇也。驾部没前三日自撰挽联云:“月白风清其有意;斗量车载已无名。”可谓了然于去来者矣。
《秋坪新语》载:“纪文达公长子汝佶,中乾隆乙酉孝廉。卒时,公甚为之神伤。语客曰:‘今乃知因果之说,或亦有之。’”盖孝廉病绝而苏者屡矣。忽一日,闻其声宛山西人也,问故,曰:‘某来索逋,兹已偿清,仍欠若干,可亟焚楮镪如数,当去。’家人辈如言焚之,遂瞑。方环哭间,又苏,张目曰:‘所乘马后足颠蹶,弗良于行,可易一匹,则乘之去矣。’众茫然。公之三女哭告曰:‘诚有之,兄气绝时,所焚马,吾见其后足纸损,或即其故欤?’因别制一具焚之,乃不复苏。公于灵帷书一挽联云:‘生来富贵人家,却怪怪奇奇,只落得终身贫贱;赖有聪明根器,愿生生世世,莫造此各种因缘。’盖孝廉素性挥霍,钱刀到手辄尽;又缘事被褫,公以其过不检摄,禁弗使出。日给资用,无少溢。孝廉深苦其拘,罄所有付之质库。卒之日盖不余一物云。”
纪文达师与龚匏伯先生禔身同校四库书,最相契。后先生以军机章京观察滇南,终于位。师寄挽联云:“地接西清,最难忘枢密院旁,公余茶话;恩深南徼,惜空留昆明池畔,去后棠阴。”
彭文勤公挽钟碧溪大令联云:“匪特茑萝亲,髫同笔研相将老;空怀松菊志,家少田园竟不归。”
粤东张仪坡庶常翱恃才放荡,未及三十,即以酒色殒其生。其师花晓亭方伯杰甚恸之,挽以联云:“与人何尤,可怜白发双亲,养子聪明成不幸;自古有死,太息青云一瞬,如君摇落更堪悲。”
余抚桂林,延吕月沧郡丞主秀峰书院讲席,士论翕服。余常就咨地方利弊,兼以政暇谈艺,皆获益良多。惜其骤归道山。继主讲者为黄春亭邑侯暄,亦佳士,有挽吕联云:“德合荀君,久以范模孚梓里;文追白傅,岂惟政事在杭州。”为时所称。余既为撰墓志,亦挽以联云:“三管失斯人,癸水辰山都暗淡;千秋存定论,乡贤名宦伫馨香。”盖月沧品学俱优,曾官两浙,有循声,尤长治狱也。时合省之士大夫以请祀乡贤祠环吁,余已为拟定疏稿,适同官有违言,遂阁不行,亦可叹矣。
卢厚山宫师尝总督两广、两湖,巡抚江南、山西,观察广东、山东、湖南。又于丁忧伏处时,奉特旨起家,管西域军需局,驻扎肃州。凯撤后遂巡抚陕西。其没也,由宫保晋宫师,加轻车都尉世职,谥敏肃。余甲寅同年中,勋名之盛,未有如公者也。裕鲁山廉访裕谦寄联挽之云:“旷典迈千秋,带砺台衡,天锡殊纶荣卫霍;仁恩周十省,韬钤黼黻,人从华屋仰皋夔。”
刘星槎司马台斗,宝应名进士也。由水部通守乌镇,以督运终于官。舒白香哭以联云:“学究天人,只曾博文章一第;才堪公辅,仅试官丞倅三年。” 同年李服斋廉访文耕,云南人,由山左县令起家,清节循声,上达宸聪。不数年,遂秉臬齐鲁,移官黔中,以老病引退,终于家。余壬戌同榜中,不乏俊异之才,而言坊行表,必推公为巨擘。询之滇人士,亦无间言。王孚远方伯挽以联云:“道学风高,望推南诏;循良绩著,念切东人。”方伯山左人,故抒其去思如此。 四川李墨庄太史鼎元客死扬州,贫无以敛。吴山尊挽以联云:“百金囊尽扬州死;万里魂归蜀道难。”
郑云轩孝廉天衢,与余同肄业鳌峰书院,复同举甲寅恩榜,实余之妻叔外舅,郑苏年师之弟也。甫逾四十而没,时节母廖太孺人尚在堂。师哭以联云:“缘尽先离,伤心卌载荆枝,漫说来生还有约;事多未了,回首七旬萱荫,敢言已死便无知。”一字一泪,情深于文矣。
徐两松中丞嗣曾抚闽,有惠政。其培植鳌峰书院士子,尤系去思。闻其易箦前数日,自撰挽联云:“仗我佛慈悲指示,方悟得无我无人;做吾儒切实工夫,巴结到而今而后。”可谓来去分明矣。
萨檀河邑侯玉衡雄于文,尤工诗,皆不屑拾人牙慧。尝为一县令之母挽联云:“民是贾儿,甘棠歌众母母;官真佛子,妙莲现法身身。”可云别致。余尝借以应一达官之求,遽遭齿冷而置之。
纪文达师于乾隆癸未甲申间督闽学,时余家自先大父及先严,暨诸伯父、叔父,皆及门受业。师访知余家自前明以来,十五代秀才相继不断,特书“书香世业”一扁为赠。先资政公因制堂联云:“近承十五叶囊箱,阐发金书玉字;遥印千乘侯矩矱,优游圣域贤关。”千乘侯,为圣门七十二贤叔鱼公鳣封号,实吾家远祖也。余于嘉庆壬戌成进士,适又出文达师之门。一门三代,皆为门生,皆登词馆,师每对人举为美谈。是秋闻先资政公之讣,设位于京邸,师亲来拜奠,并手制挽联云:“十五传兰玉相承,授砚三看入芸馆;六千里泥金甫报,抚楹一笑返蓉城。” 道光乙未入都,以所撰《枢垣纪略》质之长懋亭公相龄。公阅之甚喜,为辨析疑滞数事,且为述乾隆年间枢直旧闻,娓娓不倦。盖是时军机老辈,无有在公之前者。丙申再入都,见公益矍铄,坚坐久谈,有后生所不逮者。因叩公调摄之方,公笑曰:“十年前有星士相我,将来名位,可及阿文成,惟年寿少逊耳。文成年八十一,今我已七十九,虽矍铄又可恃乎?”余以他语解之,而公果于次年元旦告终。闻除夕向家人查询歙县曹文正公终于何日,众对曰:“正月二日。”公曰:“我不可居其后。”逾日遂逝。故徐星伯松挽联云:“易箦预知时,一日期先曹太傅;盖棺先定论,千秋名并阿文成。”时余在桂林,接公讣书,亦寄联挽之云:“出将入相垂五十年,功比汾阳,寿同潞国;扫穴犁庭越三万里,昔追定远,今媲章佳。”亦纪实也。 彭春晨曰:“曹文正公,自胜衣即受业于先文勤公。故与宾从谈时,辄举文勤公诗文言行,以示后进。诸君皆以为闻所未闻。公之没也,赐谥之旨,专举睢州汤公、大兴朱公作配。予挽公联句云:‘帝眷老成人,直追溯昭代前贤,当之克配;师承先大父,从此问昔年遗事,知者其谁。’上联举国恩之大,下联述私交之密也。”
彭文勤公有女,许字同里曹文恪公之子。曹氏子殇时,女年甫十龄,即矢志守贞。生平究心经传,不似闺秀之仅以诗文表著者。文勤公病笃,曾刲股以进,故奉仁庙特旨旌奖,诚异数也。未几遂没。刘金门先生挽联云:“名父名翁名女士;大贞大孝大完人。”
余秋室学士集悼亡联云:“济艰辛,尝险阻,贫家妇信难为,痛今朝镜破钗分,欲图梦影重圆,除异世再同青玉案;习荆布,厌绮罗,半生俭应可法,奈尘海飙驰电掣,赢得褶痕如旧,到秋宵怕检缕金箱。”哀怨缠绵,不愧才人之笔。
黄蕉卿巽,钱唐梁绍壬之室,随梁入粤,间关度岭,未及半年而没。梁挽以联云:“四千里累尔远来,父在家,母在殡,翁姑在堂,属纩定知难瞑目;廿三年弃余永诀,拜无儿,哭无女,继承无侄,盖棺未免太伤心。”蕉卿有《听月楼诗》,不减慧业文人,宜绍壬之有馀痛也。
靖安天香居士舒梦兰,字白香,负才名,其配李湘弦亦婉慧,有才子佳人之目。李以中秋夜化去,白香悼伤甚至,所作《秋心集》中有《挽辞录》一篇,称堂中挽联,以龚西原太守为最。句云:“仙去何之,烧鼎白云栖断壑;神伤已甚,著书黄叶冷空山。”真才子笔也。又载陈果堂联云:“千佛礼鸠摩,名士案头赓昧旦;五更惊蜕羽,天香馆畔咽秋风。”胡果泉中丞联云:“蟾镜掩清辉,叹当年玉宇琼楼,难觅灵丸延寿药;鹿车随大隐,知此后故奁遗挂,重哦寒夜悼亡诗。”刘星槎司马联云:“家有诗仙,惜到处名山,未能偕隐;身常礼佛,觉往生净域,确有明征。”吴兰雪中翰联云:“奔月访姮娥,忍令天香虚旧馆;持花归净土,徒烦松雪礼中峰。”汪巽泉学士联云:“仙娥明月是前身,想归真翠水丹林,桂蕊灵香同郁烈;名士秋风添别恨,漫寄意绳床经案,虫丝落叶共凄清。”皆名笔也。 韩芸舫中丞克均巡抚吾闽,其夫人以四月八日卒于官廨。僚属公挽多颂扬语,先生俱不惬意。惟孙平叔督部一联云:“解脱拈花刚佛日;证明因果在仙霞。”韩见而叹曰:“毕竟名士,吐属与众不同。”
余由苏藩引疾假归,后一年,即遭亡室郑夫人之痛。百事俱废,不但悼亡诗不能成一字,并挽联亦无之。惟手书“影徂心在”四字于灵帷而已。忆程春海侍郎寄联云:“淑德称女师,孝著郑经,礼修梁案;令名相夫子,泽流三党,絮被万家。”语特矜重,足令泉壤生辉。又林少穆抚部寄联云:“相夫垂四十载辛勤,出处同心,昼锦归来犹并辔;济世具万千缗功德,炽昌启后,夜台化去合生天。”则隐括余行状语也。又门人祝秋台侍读春熙长联云:“千里蒪羹,方偕归隐,三间茆屋,幸免赁舂,卅八载鸿案相庄,痛半世钗荆,彤史遽亡贤德曜;鉴鞶才思,葭末心钦,书带家声,兰猷耳熟,廿六年鲤庭陪侍,对后堂丝竹,绛帷望断老彭宣。”亦纪实之词,尚非挽联俗套。
陶云汀官保,由徽抚苏抚晋督两江,前后将二十年,以劳瘁终于金陵。赐谥“文毅”,入祀贤良祠。余壬戌同年中,勋名之盛,未有如公者也。卓海帆尚书秉恬哭以联云:“天下大事公可属;江南遗爱民不忘。”京中同人皆以为切当。余亦寄联挽之云:“尹文端厚泽深仁,重见江乡说遗爱;陈恪勤精心果力,方知楚产信多才。”盖宫保状貌雄伟,方口丰髯,酷似其乡陈恪勤公。余藩吴日,因修陈公祠,拜像而知之。曾纪以诗云:“省识须眉如有悟,始知从古楚才优。”宫保闻之,亦颇自喜。此联犹前诗意也。
朱咏斋太宰士彦,亦余壬戌同年,一生以朴诚为上所倚任。其直上书房时,尤以严气正性自持,齗齗辨论之声,达于中外。上在乾清宫时每遥识之。比年奉命谳狱,周历各省,不敢告劳。甫还朝,未久即卒。赐谥“文定”,加宫保衔,可谓备极哀荣矣。余寄联挽之云:“师范重三天,謦欬声犹留殿陛;皇华周四国,朴诚望早式班联。”无溢美也。
陈芝楣中丞銮由鼎甲翰林,出为江南郡守,初权江宁府,补授松江府,旋调苏州府,取白香山诗句,镌一小印曰“自出承明三领郡”。余藩吴时,芝楣适守苏州,文采风华,倾其流辈。以于余有推荐之谊,执弟子礼甚恭。逾年,即擢监司都转,陈臬开藩,遂被开府豫章之命。旋移吴中,权江督,兼河督。近科词臣名场之快利,未有如公者也。闻其擢浙臬时,初觐京师,引对甚称旨,有此后前程不可限量之褒,乃向用方殷,而修文遽召,年实限之,谓之何哉。余以联寄挽之云:“仪表称科名,帝许云程难限量;文章兼政事,我惭风义托渊源。”
哀挽通用之联,亦有佳者。如悼亡云:“春江桃叶莺啼湿;夜雨梅花蝶梦寒。”“宝瑟无声弦柱绝;瑶台有月镜奁空。”“穗帷忍痛安仁句;椎髺难忘德曜风。”戚友云:“气数不言仁者寿;性情犹见古之愚。”“诔文作自先生妇;遗稿归于后死朋。”“兰亭少长悲陈迹;玉局风光叹化身。”“素车有客奔元伯;绝调无人继广陵。”“云深竹径樽犹在;雪压芝田梦不回。“文章卓荦生无敌;风骨精灵没有神白傅句。”“事业已归前辈录;典型留与后人看坡公句。”“称觞尚忆登堂事;挂剑难为过墓情。”“十载名场成劲敌;九重泉路尽交期。”达官云:“岘山碑堕羊公泪;浚县图留陆子型。”处士云:“桃花流水杳然去,明月清风何处游。”“上界由来足官府;西风何处哭文章。”“墨云香冷来禽馆;薤露寒生赋鵩文。”“不作风波于世上;别有天地非人间。”又八字云:“未弭前思,顿作永别;追寻笑绪,皆为悲端。”“一代传人,郑虔三绝;十年循吏,杨震四知。”又十二字云:“象应少微星,彩落萧辰悲夜月;名传耆旧传,芳流梓里忆春风。”“小别遽招魂,始信忧劳能损寿;高堂久忘世,那堪迟暮转摧心。”叔挽侄云:“别室具铜盘,期尔从容光素业;中庭摧玉树,愁余迟暮哭穷途。”兄挽弟云:“同气遽分途,原隰秋风魂不返;异时谁共被,池塘春草梦难通。”兄挽妹云:“劲节励冰霜,定卜泷冈终有表;衰年鲜兄弟,可堪雷岸更无书。”甥挽舅云:“有泪洒州门,千古白眉增太息;无才成宅相,廿年青眼益酸辛。”婿挽翁云:“浮白自惭苏子美;垂青空忆李文公。”弟挽师云;“问字感当年,重谒元亭空洒泪;传经珍此地,载瞻绛帐暗摧心。”
曹荠原宫保文埴于乾隆末乞养里居,殁于嘉庆三年。彭文勤师挽联云:“人爵贵,天爵更尊,解组学乌巢反哺;帝星升,臣星先陨,骑箕为龙驭前驱。”
富阳董文恭公身为太平宰相三十年,曾两次画像紫光阁,勋名之盛,一时罕有伦比;而身后清况,乃似寒门。潘芸阁学士锡恩有挽联云:“珠玉自天题,计两番紫阁图形,早有丹青传相业;楼台无地起,综卅载黄扉翊化,惟将清白表臣心。”